阎立品父女在太康_阎彩云_阎桂荣_李青枝
发布日期:2025-06-25 20:55    点击次数:136

河南豫剧五大名旦合影,左一为阎立品

阎立品(1921-1996)是河南戏剧界名人,她与常香玉、陈素真、崔兰田、马金凤、桑振君并称豫剧六大名旦。作为戏剧表演艺术家,阎立品的唱腔圆润甜美,酣畅淋漓,吐字清晰,字字入耳,别有风味。她特别擅演悲剧性的角色,唱念道白,如泣如诉,令观众感同身受,悲痛不已,热泪盈眶。其代表作《秦雪梅》可以说家喻户晓,人人皆知,“哭灵”一折唱得多少人泪如雨下。阎立品父女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曾在太康县生活 、 演出一段时间,给太康人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,现在通过几位老艺人老戏迷的回忆把它写出来,以飨读者。

阎立品于1921年2月7日出生在河南省封丘县蔡寨村,原名阎桂荣。她家世代务农,家境贫寒。父亲阎彩云(1894-1982)幼年时因生活所迫,到天兴班学戏。天兴班是祥符县许家办的科班,一共办了八期,阎彩云是第三科学徒。阎彩云专攻刀马帅旦,兼演花旦、正旦。他继承了老派刀马武功的传统表演,一动一静、一招一式从不越轨。他身段灵活矫健,唱腔古朴圆润。他的代表剧目有:《白莲花临凡》、《黄河阵》、《天门阵》、《天仙录》、《大狼山》、《夺雍州》、《咬箭头》、《香囊记》、《坐轿》、《无盐娘娘》、《玉虎坠》、《黄桂香哭墓》、《反暹罗》、《蝴蝶杯》、《捡柴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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阁彩云虽专攻刀马旦,但他戏路宽阔,能装男扮女,唱小生也很拿手。他在太康县醒民剧社演出期间,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:一天,剧社挂牌演出《罗焕跪楼》。这出戏需要几个旦角,有老旦、小旦、丫环旦等,而戏班里当时名旦荟萃,且又都很谦让,人人甘当配角,互相推让主角。正让得不可开交之时,有人喊:“报单的来了,听报单的!”“报单的”就是戏班业务主管,当时是张同玉,绰号“张大牙”,以唱须生出众,他办事干练稳健,深受艺人拥戴。张同玉进来,见大家仍在推让,他也不便自作主张,就命人裁写纸条,把戏中的旦角写在纸条上,揉成纸团,让演员抽签定角色。大家都没意见。抽签结果,阎彩云没有定住旦角,他说:“这没关系,今天我演小生,饰罗焕。”结果,这场戏演得特别出色,观众和演员都很满意。此后,在太康县流传一句歇后语:“张大牙派角——抽签”。

阎彩云的“跷功”是一绝招,在演《无盐娘娘》时踩跷,在演《白莲花临凡》大闹公堂一场戏时,不仅踩跷,还同时舞扇子,那套斗官府人役的表演真是妙极了,跷功配合扇子舞,更是锦上添花,是阎彩云独创。他还有一招——踩跷“踢大刀过靠旗”的出手绝活。

阎彩云为人处世讲究义气,对人宽厚,无论是师兄弟或是梨园同人,只要遇到难事求他,他就会管吃管住,临走还送盘缠。他曾多次资助过遇到困难的朋友。因此,他的人缘很好,大家都亲切地称他“二哥”。

1920年,阎彩云在家乡与李青枝成婚。婚后夫妻感情融洽,第二年生下阎桂荣。由于阎彩云经常外出演戏,两人聚少离多,这就为夫妻感情埋下了祸根。阎桂荣不到两岁时,父亲阎彩云在新乡演出,结识了一个姓郭的女人,人称老郭婆。她插足阎家,造成了阎彩云夫妻不和,从此,阎家再无宁日,灾难常常接踵而来。

自从老郭婆插足阎家后,她把持了钱财,阎彩云也就无力顾家了。家里断绝了经济来源,生活极为困苦。阎桂荣的母亲在老家曾以卖炒花生为生。外祖父多次用平头小车推着阎桂荣的母亲拖女带子,奔赴郑州、太康、淮阳等地到处寻找阎彩云。一路上,外祖父打短工、脱坯、出卖劳力以糊口。有人劝李青枝另嫁他人,李青枝断然拒绝,一心要抚养子女长大成人。

1930年,李青枝带着阎桂荣姐弟,寻找丈夫阎彩云来到太康县城。阎彩云收留了他们母子。当时,阎彩云有一好友姓郭,在县城实验小学当主任,在他的极力劝说下,阎彩云把十岁的女儿阎桂荣送进学校念书,取名阎立品。一家人得到团聚,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长,因为父亲阎彩云很快又离开了太康,到外地演出。阎立品与母亲、弟弟身在异地他乡,无以生计,于是师叔刘金声送给路费,让母亲李青枝带着弟弟回老家封丘。临行前,母亲将阎立品托付给师伯、师叔照应,留在太康继续上学。

时局动荡,当时蒋、冯、阎等军伐在中原混战,太康是中原大战的战场之一,天上有飞机轰炸,地上有人抓兵抢粮,太康人民深受其害。师叔刘金声怕阎立品有什么闪失,无法向其父母交代,就拿出10块银圆,派人送阎立品回家乡。此后,阎立品这个名字就没人叫了,周围的人仍叫她阎桂荣(1939年之后又挂牌“阎立品”)。途经开封,她落脚在师伯赵福君家里。

再说李青枝回到家乡不久,又带着儿子出外寻找阎彩云。在那个战乱的年代,戏班也是到处流浪,居无定所。阎彩云像个云游和尚,随戏班四处漂泊,哪里能找得到?李青枝途中路过开封,母女相遇,阎桂荣与母亲抱头痛哭,然后母女一同回到家乡。

回乡后,李青枝母子三人依然住在娘家,生计没有来源,生活没有着落,一家人陷入忍饥挨饿的境地。李青枝万般无奈,咬咬牙决定送阎桂荣姐弟去开封义成班学戏。外祖父带着仅有的三块钱,用小车推着他们上路了。谁知到开封火神庙一问,人家根本就没有招收学员这回事,这一下李青枝和父亲发愁了。好在义成班和其他戏班里,有阎彩云的许多师兄弟,大家都同情这落难的母子三人。由义成班的师伯王青云、秦德出面,向掌班的名演员杨金玉说情,结果就收下了她姐弟二人。这一天,“大伙”上改善了生活,就算为阎桂荣姐弟俩正式拜师学戏了。由于师傅杨金玉业务繁忙,又给他俩聘请了一位老师——周青山。周师傅会的戏多,人称“杂面肉包”,是唱祥符调的名艺人。李青枝有一手好针线活,戏班里有啥软料活都交给她做,也算是在经济上给予照顾。在这些善良人的关照下,阎桂荣姐弟和母亲度过了艰难的岁月。

阎桂荣的师傅杨金玉是天兴班门生,他十般网子(演员头面用具)都能扎,样样头盔都能戴得起,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行行都能演,且演得出色。师娘马双枝,是开封豫剧第一坤角,观众送她“一服药”的美称。师傅、师娘为人正派,一生无不良嗜好。常言道“名师出高徒”,这话一点不错。姐弟俩学艺很用功,文武功底练得扎实,没有因为练功学戏挨过打。特别是阎桂荣,很快获得师傅的喜爱和青睐,重点加以培养。师傅杨金玉教阎桂荣的戏有《玉虎坠》、《收狄青》、《桃花庵》、《金盆记》、《反长安》、《凤仪亭》、《蝴蝶杯》等近二十出。师娘马双枝教她的戏有《刘连东征》、《闹山窝》、《双头马》、《皮袄记》、《合凤裙》等近十出。周青山老师教她的戏有《大登殿》、《断桥》、《虹桥关》、《洪月娥背刀》、《三上轿》、《老征东》等十余出。

拜师学戏的第二年初,阎桂荣就登台演出了第一个戏《打金枝》。因她个头小,扮相美,奶腔优美动听,多次获得观众掌声,从而赢得了“小闺女”的昵称。一年后,阎桂荣就能领着“套”(演主角)演出了,两年内就能演像《梅绛雪》这样的大戏了。每当她演出时都挂出牌:阎桂荣。

1936年阎桂荣出师了,父亲阎彩云接她去太康县搭班。临行前,阎桂荣向师傅、师娘拜别。师傅杨金玉教诲说:“出去搭班,要清清白白做人,端端正正演戏。身钱不是要来的,要艺压钱,不要钱压艺!”阎桂荣点头牢记心中,师徒挥泪难舍。

1936年4月,阎桂荣到太康县醒民剧社搭班,一时引起太康县城轰动,戏迷奔走相告,都说:“这是二百块家的人么!”(“人么”是当地对家庭成员的士语称呼)因为阎彩云在太康搭班,每季身钱是200块银圆,人称“二百块”,这就够新闻了,他的女儿阎桂荣一来,怎能不引起观众的瞩目和议论呢?自然,待阎桂荣上台演出,更是场场爆满,轰动一时!

醒民剧社戏班阵容整齐,名优荟萃,演员各怀绝技。旧时对演员的要求是会戏多,观众点啥得能演啥。阎桂荣知道自己虽然学艺出师了,但还得继续学戏。她在太康又学习了许多新剧目,扮演了更多的角色。

阎桂荣在父亲阎彩云身边,亲眼目睹了父亲的真本事。阎彩云称得上是文武全才,青衣、花旦、正旦、刀马旦、沷旦样样能演,尤其是他饰演的闺门旦,对阎桂荣影响很大。无论他在哪里演过了《大狼山》、《天门阵》、《咬箭头》、《黄河阵》、《金盆计》等戏之后,那里就没人敢再接演。他的坐轿姿势非常优美,而且逼真,活灵活现。

阎彩云教给女儿阎桂荣的一套扇子舞,阎桂荣后来用于《白莲花临凡》,是其他演员所没有的。阎桂荣接受了家传技艺,父亲传授给她《黄河阵》、《天门阵》、《破洪州》、《咬箭头》、《白莲花临凡》、《莲花庵》、《黄桂香哭墓》、《香襄记》、《藏舟》、《捡柴》等,对她的艺术成长影响很大。

这一时期,阎桂荣观看、欣赏了许多好戏,出师后第一次饱览戏海珍品,吸收了其中的艺术营养。王大路演的《崇祯吊死煤山》,他那死后的形体神态,能使身体游晃转向,真绝了!徐树标唱架子花脸,他演的《过八州》、《斩单雄信》、《对霸王》、《芦花荡》等戏,无论扎个啥姿势,都能入画,令人无不赞赏。丑角候心德(乳名侯乱儿),他的身钱与好旦角不相上下,拿手的戏有《候七推磨》、《拦马》、《瞎子观灯》、《后楚国》、《麦里赠金》、《孙吉祥吊孝》等,几乎每个台口都被点演。他身段干净,演戏认真,不出洋相,不甩怪腔逗人笑,嗓门大,声音宽厚洪亮,演出夜戏时,几里地之外能听到他的爽朗笑声。他念白清晰,字正腔圆,一口气能道白上百句,却依然脸不变色、气不发喘。他饰演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,惟妙惟肖,都富有个性特色,给观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。

然而好景不长,正当阎桂荣在太康如饥似渴地学戏和展现才艺时,1937年,日本鬼子入侵中原,到处烧杀抢掠,奸淫妇女。1938年6月,太康县城沦入日本鬼子手中。阎桂荣深受爱国主义思想教育,不愿当亡国奴,立志不给日本鬼子、汗奸走狗演戏,于是逃避到穷乡僻壤的农村,不再演戏。

不演戏了,一班人就衣食无着,失去了生活来源,这可怎么办?这时,阎桂荣从《柳绿云》一戏中受到了启发。

《柳绿云》这出戏由近、现代豫剧之父樊粹庭先生编剧,写的是卖艺流浪的柳公侠带领女儿柳绿云以卖艺为生,被胡太师公子所欺,幸遇韩尚书之子韩金华解救,两家结识,柳绿云寄居在韩府。后来韩尚书被胡太师诬告,金华、绿云在危难中,为了躲避灾难,男女易装,柳绿云女扮男装以避恶少。

阎桂荣从戏中柳绿云想到自己的处境,何不也来个女扮男装逃避日本鬼子的侵扰?她索性把一头长长的秀发剪掉,剃成光头,以明已志。为了掩人耳目,令人不能相识,免得汉奸走狗察觉,前来纠缠,阎桂荣再穿上一身农村男孩子常穿的紫花(当地一种低矮的棉花,棉絮为土黄色,用它纺织的布称作紫花布,常制作男性夏季衣裤)土布衣裤,外表看起来和农村男孩子没什么两样。

戏班一行人离开太康县城,来到偏僻的农村,只有打探到没有日本鬼子、汉奸出来活动时,阎桂荣才上台演戏。

因为不能经常演出,全班人的生活陷入困境。为了充饥,阎桂荣和弟弟只得在寒冷的冬天去地里捡红薯充饥。阎立品后来在艺术创作上所用的“拉鞭”(在农民收获过的红薯地里寻找剩余的薯块,有时沿着一条须根挖掘好长,会突然找到一块红薯,称作“拉鞭”。)一词,就是由此而来的。

到了年关,戏班回城封箱,而阎桂荣一家则留在农村,住在玉皇庙里,被大雪困住,一时粮断无炊。就是在这种困境中,阎桂荣也坚决不回城,坚决不给日寇、汉奸演戏。

阎桂荣一身正气,坚守民族气节,对一个女艺人来说,真是难能可贵呀!后来观众给她送了“品艺兼精”和对联“立身不使白玉玷,品高当与青云齐”的匾额。

幸亏阎桂荣的母亲有个干儿子叫砖头,送来点粮食,一家人才得以充饥果腹。

有一天,阎桂荣正在化装,准备上台演出,突然日本鬼子来了,她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。这时,戏班里几位上年纪的师傅赶紧上前应付鬼子,另有人护送阎桂荣从后台下去,躲进离村庄很远的一片棉花地里,待鬼子走了很久,她才回到戏班。

一天中午,戏班煞戏后正在下处(剧团演员住的地方称“下处”)吃午饭,突然,一队日本鬼子闯了进来,因为没有防备,谁也躲不及了,阎桂荣只得硬着头皮蹲下继续吃饭。一个日本兵冲着阎桂荣走过去,顿时全戏班的人都被吓蒙了。眼看着日本兵走到跟前,阎桂荣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。戏班里有经验的老前辈立即上前给鬼子比比划划,意思是“我们都是演戏的,是老实人”,也有人壮着胆子上前递烟端水,以便转移鬼子的注意力。突然,那个日本兵指着阎桂荣的耳朵傻笑了一声,而后离去。原来,这个日本兵发现阎桂荣右耳屏处生了一个“肉瘤子”。显然,他把阎桂荣当成了一个农村男孩子了。

阎桂荣女扮男装,既救了自己一命,也使戏班逃过一劫。

这一场惊吓,使阎桂荣多日难以平静。

阎桂荣在日本鬼子占领区的生活如履薄冰,实在无法生存下去。1938年阴历年底,在师伯师叔的护送下,阎立品一家人渡过黄泛区,到了扶沟县城,总算逃离了沦陷区。本来,他们准备打尖再西行,无奈囊中匮乏,没有盘缠,才在扶沟搭了四街班。(本文作者程俊松系周口政协文史研究员、传统文化学者。)

发布于:河南省